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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06 起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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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和秦子再次相遇已经过去一个月了。除了每天翻看她的朋友圈,我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。她说有事联系,那么现在看来是没有事了,从未和我联系。

    我依然穿梭在城市之中,借着电商和物联网的高速发展找到一份工作,成了个送快递的。社会发展,消费越来越快,也只有在消费之中商品才能发挥自己的最大价值,维稳这个大机器的运行。身处其中的人也如商品一样么,未尝不可,我想。

    来到一栋待拆迁的楼房下,这是每个光鲜的大城市都会有的从前,是即将被抛弃的过去。这附近是大学城,房租高,可入住的学生依然源源不断。大学不像描述的那么美好,尤其是现在。每个人都想有自己的个人空间。联系自己,我很理解他们的感受。

    602,是这儿了。门虚掩着,我敲门。“您的快递,请签收。”声音在楼道里飘荡了一会便不见踪影。无人应答。

    “快递!”我提高了音量,但是依然无人应答。假如直接放在门口,就有丢失的可能。而且这是个到付件,一盒面膜,价格颇高。

    “那么,我要进来了。”我故意大声说,想让邻居都听到,以免日后有什么说不清的误会。当然在我说这话的时候周围并没有人。我想既然门没关,人就应该在家。就算真没人,放在里面也安全点。

    推门进去的时候,我忽然感到恐惧。电视正开着,阳光也透过窗子照了进来,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,而且愈发清晰。

    “有人吗?”我小心翼翼地往里走。屋子不大,一看就是单身公寓。正当我以为没人的时候,看到了谁在局促沙发上的女孩儿。我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她戴着大大的眼罩,脸看不清楚,嘴却生的精致,就是略白。毯子下能看到睡衣,也许昨晚就睡在着。粉红色的卡通套装对她的年纪来说再合适不过,但和那花花绿绿的头发,手腕上的铆钉放在一起就不伦不类了。

    电视聒噪得很,不知道她怎么睡得着。我顺手把电视关了,这才发现地上的药瓶。这把我吓了一跳。旁边还放着一张纸,“遗书”两个字尤为扎眼,接着潦草地写着一句话:“我忘了要说什么了。”

    一瞬间我想逃跑,可还是叫了急救车。

    在急救室外等着的时候,我的内心出奇地平静。这么说或许有点残酷,但里面躺着的是个素未相识的人,我实在是担心不起来。向公司打电话说明了情况,我居然也不为工作被耽误而心急。出奇地平静。大概这毕竟是关乎生死的事吧,我想。

    我不知道怎么联系女孩的家人,又怕医院有什么情况,只好呆呆地坐着等。等结果。至于是什么,我没有期待。自然是希望她没事,但要是真的发生了,我也没什么好意外的。唯一要想的就是接下来该怎么办。

    好在手术室的灯灭了之后,医生出来说没什么大事,辛亏送来的及时。我由此想,我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时间出现呢?我是不是救了她,她是不是需要我救?要是我不出现会怎样,会有别的人救她吗?所以我的出现是早被安排好了?如此胡思乱想还是没有结果。

    在病房里待了半天,我依然没有联系她的家人。一来不知道怎么联系,又怕惹出事来;再者她反正没事了,还通知家人做什么,要是死了才更需要他们料理后事吧。我这样想着,笑自己怎么这么阴暗。不过我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多事了,等一会儿她醒来后,也许不会感激我的救命之恩,甚至直接哭天喊地让她去死。我该怎么办?

    毕竟选择死亡是自己的权力。这是秦子说的。她突然那样说,把我吓得不轻。

    高中时代的收尾发生了很多的事,过渡期的我们显然都准备不足。秦子几乎与外界断了联系,牧奕欢远走高飞,他们把一切都丢给了我,我无以应对,只想让秦子恢复原样。但是力不从心,她不理会任何人。

    可是在一天晚上,她突然给我打来了电话。深夜十二点,直接说:“我有话要说。”我激动不已。后来想想,她说的清楚,需要的只是一个倾听者,是谁无关,我可能只是被顺手找到了而已。

    “我觉得人很奇怪,”她娓娓道来。“出生的时候并没有人跟你商量,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来到了这个世上。虽然有了小孩是整个家庭都为之高兴的事,但新生儿却不知道有什么可开心的。不管用怎样的词汇来修饰,人的诞生都是通过一种方式,有的时候,父母双方也根本没有预想到,根本就是个意外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想说,生命无意义。”

    她不置可否。“可能正因为如此,未来的很多事都是很巧合的,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而发展下去。不知道好与坏,也不知道为什么,人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,虽然他们声称有自己的既定目标,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。不是有很多人,之前一直在自己的行业里默默无闻,后来到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领域反而取得成功。”

    我不知她言意于何,当时也有认为她是因为受了刺激而语无伦次的想法。

    “所以我一直不理解有的人说父母给了自己生命就要感恩父母的逻辑,这当然不是说我不爱我的父母,只是觉得他们给并没有选择生命的孩子强加之,那么养育之恩就是理所应当的善后。一旦孩子想结束自己的生命,作为父母当然可以伤心,却不能阻止。”

    “你该不会……”我还没说出来,就被她打断了。“先听我说,人的出生不明不白,实在是被自愿的;之后的生活里又有那么多的不确定,不知道冥冥之中的手在什么时候会在什么地方改变你的方向。人其实从来都没有为自己活过,所以死亡是人唯一能掌握在手里的了。但也仅限于自然死亡到来之前。假如在不想死的时候死了,那么这一生都被支配着,连死亡的方式方法都没有提议的权力。”

    她说完了,我已被冷汗浸透。“秦子,你不要想不开呀!你还有父母家人,还有我!你知道我一直都在乎你!”我只想能抓住她,不让她跌入死亡的陷阱,顾不过思前想后。

    她听到我的话,半天没有声音。接着呵呵地笑了起来。“你被吓到了吧。别多想,我只是想把这些话说出来而已,觉得没人听就憋得慌。但是我是绝不会做傻事的,至少不会在这个时候。”她说完,就把电话挂了。我一晚上没睡着,恨不能马上到她身边。第二天一早,我赶紧去找她。

    幸好她没事。就像眼前的这个姑娘。

    病房里没有其他人,输液瓶“哒哒”地响着,医院很干净,地上倒印着我的脸,那种特有的药剂味淡淡地,不怎么呛鼻。外面时不时能听到人悄悄地走过,周围很是安静。窗户外已经能看到星星了,我打开了灯。看着她的脸,心想或许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能睡得这么安熟。

    虽然头发乱糟糟的,但她的面容依然很漂亮,鼻尖若有稚气。我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她,好久都没有这么安心过了。

    片刻,她睁开了眼。我以为她会问自己在哪,可她没有。眼睛眨呀眨看着天花板,也看了看我。我没说话,她也没有,好像是对我笑了。

    “唉,果然又没死。”她说的不显遗憾,更像在开玩笑。一只手拨弄着被罩。

    “看来是我妨碍你了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“送快递的时候发现了?”她看了我的制服。我点头。她又说:“是我的面膜到了吧,快给我。”

    我把快递给接给她,然后说:“到付件。”

    她一只手费力地拆包装,同时说:“你这人真有意思,急诊费都出了,现在还在乎快递费?”

    “急诊费是我出的,货款是公司的。这不一样。而且救你命的钱还不值你这一盒面膜。”

    她已经拿出一张敷在了脸上。“好在没死,要是浪费了多可惜。”她像是记起我的话来,说:“你这说话风格倒像我嫂子。”

    “你有嫂子,那我给她打电话。”我忙说。

    “还是打给我哥吧,现在还不是嫂子呢。”她又说。打完电话,我表示要走,她活像平时在家一般,敷着面膜受用地躺着说:“别急呀,钱还没给你呢。而且万一我有什么事,你就这么走了,讹你怎么办?”

    “如果我现在走了你才讹不到我吧。”我说着,坐了下来。这女孩儿有意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