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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时已近晌午,卫绛和卫珍儿被人劫走两个多时辰了。两个时辰里会发生什么事,谁也不敢去想。
昨夜守岁,墨华被卫二郎拖着喝酒,贪了几杯消愁酒,今早也是浑浑噩噩。他没能与卫绛同行,想呆在房里歇息,哪曾想得到这一念之差,竟然会让他追悔莫及。
急,但有什么用?显然这伙人有备而来,怎会轻易留下蛛丝马迹?墨华沉心思忖,蹲在地上反覆查验贼人尸首,其中一人的脸有点眼熟。
墨华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此人,苦思冥想半天,忽然想起上一世,他在魁虎那儿见过这张脸,这人是魁虎的手下!
难道此事与魁虎有关?
墨华细理来龙去脉,一下子全明白了。这魁虎定是在替周姨娘报仇,故在大年初一动手行凶,就是想让卫千总在所有人面前难堪。
时不我待。墨华疾步走到郑老爷子和卫千总面前,拱手道:“我找到眉目了。”
一语激起千层浪,众人的愁云惨雾瞬间不见踪影。卫千总激动得有些发颤,忙上前半步问:“什么眉目?”
“是魁虎。我看这些人之中有个是魁虎的手下,是张新脸,所以大家都不认得。近些时日,我有收到消息说魁虎买卖做不下去了,船也卖去几艘,想必他心怀嫉恨,干脆破罐破摔。”
卫千总醍醐灌顶,蓦地想起魁虎异常举动。怕是早在半年前,魁虎就在筹划今日之事,他竟然半点都没察觉。
卫千总羞恼成恨,立马命令卫大郎:“快派几个人找魁虎!”
“且慢!”墨华挡臂将卫大郎一拦。“魁虎早就跑了,他这般做摆明是玉石俱焚。义父若你信得过我,就让我带船去截,翻遍无极海,也得把这畜牲找出来。”
墨华很少骂人,更别提刺耳难听的粗话。他心如油煎火烤,但相比卫千总却是不露声色。
墨华心里清楚,卫千总已经急糊涂了,而他自个儿定不能糊涂,他得剥丝抽茧找到魁虎下落,在此之前,他相信卫绛定能撑下去。
兴许心有灵犀。正在墨华作打算时,卫绛也在想着他,她觉得若是以墨华的本事,定能找得到她们,但眼下她们该怎么熬过去?
“水,我想喝水……”
卫珍儿哼唧,舔起干裂起皮的嘴唇。这狭小的船室又闷又热又臭,过这么久连水都不给一口。
在卫家,卫珍儿有讲究。清早起身先喝玫瑰露;用完午膳再饮菊花茶。沏茶的水得取自鹤泉;茶具要出自汝窑。而眼下,她只想要一口干净的水。
“妹妹,我口渴,我想喝水。”
卫珍儿哀求,刚才她哭得太猛,用了太多泪,嗓子干得都快冒烟。
卫绛不比她好哪儿去,被魁虎掐过的脖子已有瘀青,额头肿得老高。她也口渴,但尚能忍。
“还是别喝的好,这里连解手的地方也没,再忍忍吧。”
卫珍儿苦着脸,叹气。没过多久,她又问:“何时才能喝上水?”
老是想喝水,有命就不错了!
“不知道。”卫绛懒得敷衍,回答得很冷漠。
卫珍儿不作声了,虽说她心比天高,但在这般时候只能认命,谁让她是贼家的女儿。
卫珍儿不喜欢自个儿的身份,谁都知道海商不过名字好听,说白了他们全是盗贼,做得皆是走私销赃的买卖。她也不喜欢海,海的味道腥咸,从海上吹过来的风还是黏糊糊,而且这里从不下雪。
卫珍儿很想见见世面,想知道没有海的天地是什么模样,可她只能困在云海洲,困在这狭小的船室里等死。
不甘心!真不甘心!她正如花似玉,年轻貌美,不能困在这种肮脏的地方。
卫珍儿沉不住气了,蓦然起身冲向门朝外大叫:“放我们出去……”
卫绛大惊失色,连忙捂住她的嘴,厉声骂咧:“白痴,别浪费力气了,没人会理你!难道你看不出来吗?魁虎是在寻仇,他不会放我们走。”
卫珍儿甩开她的手,横眉怒目。“那怎么办?难道你甘心死在这儿?或者被他卖到星罗去?”
“当然不是!”卫绛反瞪她一眼。“我们得想办法保住自己,等爹爹和墨华来救我们。”
听到“墨华”二字,卫珍儿眼色阴冷了,她收起可怜巴交的模样,不屑地哼笑。
“你之前还信誓旦旦,说自己不会嫁给他,眼下倒好,老是把他挂嘴上。你这个人呀,太不老实了。”
都什么时候了,她还在计较这个?卫绛觉得和卫珍儿说不明白,索性她不再搭理她,以免生一肚子的气。
忽然,外面传来脚步声,迟钝地往她们靠近。卫绛一激灵,连忙挨到角落里坐好,而后递给卫珍儿一个眼色,让她装睡。
这回卫珍儿很听话,立马躺地。与此同时,门从外边打开,魁虎手下的胖子进来了。他手里端个食盘,盘中有一只羊皮囊子和两个干乎乎的馒头。
胖子一声不吭,把盘子放到卫绛手边后就打算要走。卫绛叫住了他。
“大哥,能不能给口肉干吃?”
胖子步子略微迟疑,而后转头看看她,摇头道:“没有肉干。”说罢,依旧要走。
“等等。”
卫绛起身,铁链随她的动作珊珊作响。
胖子警觉起来,回眸刹那,眼中透出凶光。卫绛见之立马装乖卖巧,两眼泪汪汪地看向他。
“大哥,我知道你是好人。”
胖子充耳不闻,举起拳头,瞪出铜铃眼。“坐下!”
卫绛没被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到,反而走上前朝他嫣然一笑。
“这位大哥,你我无怨无仇,何必这样呢?魁虎已经不行了,他敢做这种事就别想在无极海混下去。我爹不会饶过他,我干爷爷,郑老爷子也不会饶过他。跟着一条丧家之犬,整日过不安宁。大哥,如果我是你,我就不会选这条路。”
“你……”
胖子抬高拳头,想往卫绛脸上砸,不过看她神色自若,镇定得不像常人,心里又打起鼓。
卫绛说得没错,眼下魁虎已经无路可走,他是在用身家性命在赌,而他们这群小喽罗跟着他赌命,这又是何苦呢?
胖子心里忐忑,他仔细打量眼前这姑娘,她看来顶多十五岁,长得水灵灵,忽然之间,他想起家中还有个妹妹,与她年纪差不多。
卫绛捕捉到他眼里的犹豫,知道他定有所牵挂,于是她又道:“大哥也有亲人吧,魁虎让你做这种事,也等于连累你的亲人呀!你想,若是被我爹爹找到这儿,他绝对不会放过你,也不会放你家里人。”
“他敢!”胖子急得发怒,嚅起厚嘴唇,紧抓住一丝侥幸。“只要出了凤凰湾便到星罗的地盘,那里郑老爷子可管不着,你爹也找不到我们,到时你就等着哭吧!”
卫绛一听,哭笑不得。
“真不知魁虎是怎么忽悠你们的。即便在星罗也有我们卫家的人,更别提郑老爷子那几个大掌舵了。魁虎或许有靠山,能暂且逃过一劫,你们呢?你觉得星罗几个买卖人,会为了你们与我爹反目,甚至与郑老爷子反目吗?”
胖子不吭声,他心里有杆秤,衡量半天,这弊远远大于利。
卫绛知道他动摇了,连忙趁热打铁,以蚊蝇之声道:“我也不会为难大哥,只要大哥能落下点东西就成……比如船上常见的六寸钉。大哥的恩情我定会报答。”
胖子像是没听明白,挖挖耳朵,再揉几下眼,转身走了。
门又被重新关上,听到铁链重重相扣声,卫珍儿弹起身来,拔长脖子往外望,她们的希望好像落空了。
“那人怎么没放我们走?他会不会去告状?”
卫珍儿万分惊恐,心都快跳出嗓子眼。若是魁虎听到风声,冲过来对她们施暴,这该怎么办?
卫珍儿心里怨起卫绛来。卫绛却是不慌不忙,弯腰拾起羊皮囊子,一把扔给她。
“你要的水。”
说罢,她习地而坐,两眼紧盯着那道门,这门上有扇半掩的窗户,扔进一根六寸钉绰绰有余。
卫珍儿不知卫绛在打什么算盘,见到有水,卫珍儿迫不及待拧开水囊塞子,往嘴里灌。
水太臭,一股子难言腥味。卫珍儿喝半口就恶心得不行,怨愤地把羊皮囊子扔在地上。
塞子没塞住,水流淌了一地。卫绛低头见之,连忙捡起水囊,再以塞子塞紧。她摇晃羊皮囊子,细辨水声,这里面只剩个底了。
“这水有臭味,喝不得。”卫珍儿理直气壮,语气里还夹了几分高傲。
“船上的水都是这个味,你以为他们还会为你准备玫瑰露吗?”
卫绛气得想咬人,她觉得自己和卫珍儿根本就不是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!正当要开骂,只听见“叮”的一声,有样东西从天窗飞入,恰好落在了卫绛脚边。
卫绛低头一看,是枚六寸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