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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2章 曹炟的船笛(万字大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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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安歌接过了这个小盒子,暗忖,加上自己怀里的十个残片,一个有十五个残片了。

    忽然想起代弘文说,他已经找到了其余的残片,可是夏炚这里分明又有五个,她便明白,代弘文知道其余残片的下落但并没有将残片弄到手,或者只弄到了一部分,不过他可能知道残片到底都在谁的手中,而且相信他们会聚集君山之内。

    安歌将小盒子收入怀中,向夏炚一笑,“谢谢你这么信任我。”

    她不敢问夏炚进入大阵的目的,也不敢问夏炚如何得到残片,有些事问太清楚了,就会显得很残酷件。

    虽然经过安歌的再三叮嘱,然而等到精卫们归来清点人数的时候,发现还是少了一个人。

    众人要去寻找,安歌硬起心肠,阻止了众人。

    既然没回来,八成已经遭遇不幸,为了一个可能已经死去的人,再搭上更多的人划不来。

    只是一直等在这里也不是办法龊。

    安歌和夏炚,开始尝试将手中这十五个残片先拼接起来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况离带着曹煜往前闯了一段儿,损失也不算小。

    首先是有些想在皇帝面前显摆自己能力的风水先生,不听从况离的指挥而落入到凶门中,有些则忽然失踪,还有些掉落到悬崖之下,到现在十个风水先生已经全军覆没,而精卫也只剩余五人。虽然有精卫紧护,皇帝却还是遭遇凶险。

    曹煜一脚踏空,掉到虚空里的时候,心里忽然空了下,最后一个念头,居然是在闹市中,沈婥一眼看到他,并且向他走来的时候。

    他的手被况离一把扯住,然后他发现自己其实是落涯了,就算刚才他走过来的时候其实并没有看到前面有悬涯。

    然而此刻眼前的情景却完全变了,只见哪里有什么平原,自己一行人根本是走在非常危险的山脊之上,可谓步步艰险。但是恐怕只有他这种已经落涯身处险境的人才能够到真实的情景,他又想起上次在齐王府中潘玉儿布下的四象术阵,现在亲历风水大阵的凶险,终于有些明白当时阵中之人所面临的危险是多么的可怕。

    “况离,快把朕拉上去。”

    “皇上,请将你的龙形图残片交给在下。”

    “况离,你——”曹煜愣了下,忽然冷笑道:“况离,你们师徒二人果然不值得信任,原本以为你会比你的师父好些,原来还是朕看错了人。”

    “只要你把龙形图残片交给在下,在下就救皇上上来。”况离依旧静静地道。

    曹煜无奈,只好从怀里取出一个残片,倒是有巴掌大小,递给况离,道:“好,给你了,现在快点把朕拉上去。”

    “就只有这一个?”

    “是,朕这里只有一个。”

    “皇上,况离真心的谢谢你。”

    说着,他抓着皇帝的手似乎松了些。

    曹煜的瞳孔蓦然收缩,“况离,你敢!”

    况离微微一笑,皇帝的身子已经如断线的风筝般往涯底沉去,涯底云雾缭绕,使人无法看清下面的情况。不过这万丈深渊,跌下去亦是必死无疑了。

    况离站了起来,转身看着两个精卫,他们也正拔剑紧张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况离目光阴沉地走过去,两个精卫立刻冲了上来,然而仅仅一招,二人的胸腹之上各插了一只匕首。

    仅剩余的两个精卫也倒下了,况离转身看着周围的环境,阔大的森林,林木虽然遮天蔽日,却依然明亮得很。

    阵中没有黑夜。

    *

    安歌和夏炚拼接龙形图失败,二人皆有些沮丧。

    这时候探路回来的精卫带回一个消息,说是在左前方大约五百米处,有一个农家小院,如果现在要采取守株待兔的策略,这个小院可以做为据点。

    在那个精卫的带领下,果然就找到了那个农家小院。

    房间竟然修缮得很不错,里头干净,整洁,家具齐全,竟似有人住在这里般。

    然而众人在里头找了好半晌,也并没有找到人。安歌拿着罗盘前后左右都仔细查看,又卜算了吉凶,确定这里的确很干净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,也没有什么机关,于是告诉大家,此处的确可以做为一个据点。

    因为阵中没有黑夜,众人都不知道应该什么时候休息。安歌却一直掐着时间,不能好好休息,就算是有吃有喝,四五天之后众人也会被熬死。算着这一日折腾的差不多了,便让众人在屋子里各找地方休息,安歌找到一个小点的房间,床铺及角梳甚至镜子一应用具齐全。

    她和夏炚道了声晚安,便进入小屋中睡觉。

    夏炚则在隔壁。

    在安歌想来,既然代弘文在此术阵中游荡三年,也有可能有别的风水师误入此阵,还继续游荡在此阵中,这屋子或许是那些游荡者建造的,既然如此,便借住一两日想必也没有什么关系,等主人回来好生解释一番便也罢了。

    她怎么也没有想到,等她醒来,事情会变得这样糟糕。

    除了她,包括夏炚在内,所有的人都失踪了。

    安歌找遍了院落的前前后后,依旧没有任何的踪迹与声音,她仿若进入了一个无声无人无影的世界。赶紧拿出罗盘,只见罗盘上的指针迅速转动,然而却定不下来,罗盘在这里,已经不起作用了。

    无奈,他只好拿出卜钵,占卜吉位。

    然而,此处居然处处都是吉位,没有凶位。

    这自然是不对的了,安歌意识到,此时此刻,便是到了真正的凶险之境,想到夏炚和众精卫们可能死了,安歌的心里难过至极。然而却并没有哭泣,她想起师父曾经教过她的方法,如何透过幻象去看清楚事情的本质,她默默地走到树下,盘腿坐了下来,然后闭上了眼睛,努力让自己的心平静,再平静。

    然后她睁开了眼睛,盯着面前的农家小院看。

    看了很久,依然还是这个小院,一点没变。

    安歌回到了小院中,以查看小院内当初是否有漏查的地方,是否布有机关数术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候,她听到外面有动静,人声嘈杂。

    安歌赶紧躲进内里的一个房间,透过窗子的缝隙往外面看着。

    只见当先进来的居然是潘玉儿,想必她已经累极了,此时眼睛下面有显明的青影,面色也略显青白,再加上乱发和一声白衣,若不是安歌认得她,简直以为她是这里的女鬼了。

    接着淳于光也走了进来,胖子还是笑呵呵的模样,不过这笑也有些许的勉强了。

    身后是十几个精卫,他们此时也都累极,还有几个受伤了,受伤的部位还在流血,他们一进入房间便都坐得坐,靠的靠,有些直接瘫到了地上。淳于光看着此情景,终于忍不住骂了声,“妈的,这劳什子鬼阵,不愧是风水界数一数二的大阵,这辈子能够见识到这阵法,也算是没有白活。”

    潘玉儿道:“师父,我们不会真的死在这里吧?”

    “胡说什么呢?我淳于光如何陷入这里出不去,岂不是要丢死人了,好徒儿你放心,我一定原样把你带出去。”

    淳于光说到这里,又道:“奇怪,为何齐王没有来?”

    潘玉儿微微一怔,“齐王也会来吗?”

    “我就不信,他会放弃君山之门。玉儿,不但齐王来了,皇上肯定也来了,可是齐王居然没有来到你的身边,他会不会与安歌在一块?”

    潘玉儿听闻,脸上的血色褪尽,“师父,你为何这样说?”

    “若他爱你,此刻难道不是应该保护在你的身边吗?况且你是为他才进入的阵中,可他不在,足见你还没有完全俘虏齐王的心呀!”

    “我不信,他绝不可能会和安歌在一起!”潘玉儿道。

    安歌听到这里,心里情绪复杂。

    淳于光说的对,一个男人若真的爱一个女人,绝对不会忍心由这个女人独自涉险的。

    可惜,曹炟虽然没有与潘玉儿在一起,却也没有和她在一起。

    她反而有些担心起来,既然夏炚入了阵,曹炟八成也是会入阵中的,此刻居然没有与潘玉儿会和,不知他是否走岔了路,现在如何了?

    由于安歌知道这地方是有些诡异的,而且她已经是休息好了的,所以她一直紧惕地观察着潘玉儿他们,他们也是累坏了,进入房子里大概看了几眼,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,就都横七竖八躺地上休息了,潘玉儿与安歌的选择一样,也进入了之前那个小屋子。

    安歌则由窗子跳出,躲在窗外观察。

    就在潘玉儿、淳于光及所有人都熟睡之后,忽然屋门口出现一个穿着灰色衣裳的人,说他是人,却又行为怪异,而且他长着非常长的胡子,胡子拖在地上像个长长的拖把,头发也很长,这人站在门口向里头观察了几眼,就从怀里拿出一只圆形的木制瓜,把瓜蒂扯掉,他对着瓜蒂一吹,就见很多烟雾由瓜里冒出来。

    这些烟雾缓缓地飘进了屋子,躺在厅里的人吸了这些烟雾,很明显睡得更沉,安歌连忙捂住了自己的鼻子。

    然后那个长胡子长头发的灰衣人,进入屋子,像拖着死尸似的,将两个深深沉睡的人拖出了房间。

    安歌悄悄地跟在后面,想着这人大概是觉得这些陌生人打扰了他,因此将他们清理出去扔在哪里,并没有杀他们。她想跟在他的后面去救夏炚和那些精卫,然而往前走了大约半里左右,那人才停了下来,然后将已经被他拖拽的遍体凌伤的两个人,扔到了一条激流汹涌的河里。

    那两人的身体被卷入浪中,眨眼便不见了。安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想到夏炚很可能也被这么扔进了河里,她欲哭无泪。

    就这样看着河水发愣,直到那人又拖来了两个人,同样扔进河里,她才清醒过来。

    安歌含泪咬牙,看到那人将拖来的人扔进河里后,又继续返回小屋去拖人。他的力气极大而且耐力也极好,按照

    他这样的速度,再过两个时辰,潘玉儿身边的精卫甚至淳于光都会被扔到这里头来,她无意救他们,但是不能放任此人害人,特别是,他也曾这样将夏炚扔到河中。

    待那人离去,安歌立刻找来藤蔓,一头绑在树上,一头做成一个圈儿扣索,放在灰衣人的必经之路上,然后自己藏在树后,只等着灰衣人再走过来。

    这样等了不久,果然灰衣人第三次拖着两人过来了。

    安歌紧张地盯着他的脚,在他的脚踏进扣索的时候,她猛地一用力,没命地把藤蔓往后扯。

    灰衣人果然被藤蔓倒吊了起来。

    手中的两个精卫掉落在地上。

    待安歌确定那灰衣人被吊得很结实,她才走了出来。先探了探两个精卫的鼻息,他们虽然被拖的满身都是细小的伤口,然尔还活着。安歌先不理会他们,只冷冷地看着这个灰衣人。

    “你是什么人,为什么要把他们拖进河里?”安歌问道。

    那灰衣人灰扑扑的眼睛只盯着安歌看,却并不回答她的问题。

    安歌发现他被吊起来后,还很爱惜地将自己的胡须和头发捧起来,想必他很看中自己的胡须和头发。安歌咬咬牙,捡了一块石头,猛地击在这人的脑后,将他砸晕,又拿出随身所带的一柄小匕首,三下两下将这人的胡子头发给割了个干净。

    这人终于露出了全脸,安歌弯着腰,使自己的视线也倒着,观察这人的面容,只见这人大约四十岁左右,脸上毛发浓重,像个野人。

    而他的下唇正中,有一颗非常显眼的大黑痣。

    安歌忽然想起一个人来,这人曾经杨筠松提过。那大约是二十年前,风水界出了一个奇人,此人面容说不上丑陋,就是毛发厚重,有点像动物而不像是人,人称黑熊或者是大黑痣,对的,后面这个浑号就来源于他唇上的大黑痣,此人年少成名,非常嚣张,后来也曾到燕苍山挑衅杨筠松和淳于光。

    杨筠松并未应战,但是却观看了黑熊和淳于光的斗法,那一次可谓山河变色,整个燕苍山都成为他们的斗场,黑熊所学的并非是纯正的风水数术,而是结合了不少少数民族部落的术数之法,其中不乏非常无情而又血腥的杀阵,淳于光被斗得很是狼狈,后来更是向杨筠松暗中求救,因此才能逃得一命。

    可是黑熊术法虽高,却也是个术界痴人,淳于光对于自己侥幸获胜实际落败的情况很不满意,在黑熊约他再行开战的时候,他告诉黑熊,若他能破了这君山之阵,就应他的战。

    自那之后,黑熊从风水界消失,杨筠松猜测,这黑熊定是进入了君山大阵。安歌本来以为,这一辈子都不能见到黑熊这样的人物了,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见到了他。

    她往黑熊的脸上滴了些水,使他醒来。

    “黑熊,你在这里多久了?”

    黑熊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,首先发现的便是自己的头发和胡子不见了,气得哇哇大叫,向着安歌张牙舞爪。

    接着还从怀里拿出那只木制瓜要吹,被安歌一把打落。

    又见他从怀里取出一排银针,手法变幻非常奇异,拿那针向安歌刺来,安歌眼见那针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,却觉得被针指中的地方一阵剧烈的疼痛,她连忙往后逃去,逃到一棵树的后面,身上的疼痛终于消失,却也快要疼出她的眼泪,这时缓缓露出半个头,往那黑熊看着。

    “黑熊!你敢对我这样,你可知道,我有可能是唯一能够带你出阵之人!还有,你杀了我的朋友,还不许我剪了你的胡子头发?你信不信你再这样,我便把你也扔到河里去,让你生不能出阵,死也死在阵中!”

    黑熊乱舞动的手终于停了下来,好一会儿,就听到他用沙哑的嗓音问,“你真的,能带我出去?”

    “你先把你的针收起来。”安歌走了过来。

    黑熊果然将针收了起来。

    安歌又缓缓地走到了他的面前,“黑熊,我师父说起过你,对您老人家曾经的辉煌,我是如雷贯耳。所以,只要你好好的配合我,说不定我会暂时不计较你把我的朋友们扔进河中的事情,带你离开这里。但是你若不配合,杀了我,你便永远也出不了此阵。”

    黑熊却没有再说话了。

    安歌又道:“我问你,你为何把人扔进河里?”

    “那条河叫往生河,是我一直用来清理脏东西的。我的吉屋,只有我能居住,别人不可以去,那是这个地方,最安全的地方,只属于我一个人。”

    “你真自私,若是你不这样做,或许你已经出阵了。被你扔进河里的人,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可以救你出阵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不可能!我都出不去,他们更出不去!”

    “那你认得代弘文吗?你知道他已经出阵了吗?”

    “什么?那个小子?不可能!”黑熊暴怒起来,又张牙舞爪起来,安歌见状,皱皱眉头道:“你要控制自己的脾气,否则我现在可以转身就走。我看着你的吉屋的确不错,

    居然处处都显示是吉位,这真是太难得了,恐怕全世界就只有你的吉屋才是最大吉大利的呢,你便在这里继续住上个二三十年也不错呀。”

    安歌说着,竟真的转身就要走。

    听得黑熊又道:“小丫头,你真的能带我出去?”

    “自是真的。”

    “之前来的那些人,都是向我问路的,他们都无法带我出去,还妄图由我带他们出去,你是唯一一个有自信说带我出去的人。我信你一次!”

    安歌又道:“你既然信我,就得听我的话,否则我宁愿我们此刻就分别,不要再见了。”

    “好吧,我听你的。”黑熊有些不情愿地说。

    安歌先用藤蔓将他的双手绑了起来,才敢放他下来。黑熊倒不介意,也不要求安歌立刻把他的手解开,老老实实地跟在安歌的身后。

    她又看看地上那两个精卫,问道:“他们什么时候能醒来?”

    “再过两个时辰自然要醒了。”

    安歌道:“你这个木瓜不错。”

    “你想要吗?有很多!”

    黑熊说着往一边跑去,须臾又跑了回来,脚下踢着好些个木瓜,他示意只要在木瓜上打个孔,就能吹出毒烟来。原来并不是他制成的木瓜,而是这种木瓜天然成长成这样,并且还能放出毒烟,真是神奇植物,安歌如此想着,干脆用藤蔓把这些木瓜串起来四五个,背在自己的背上,以备不时之需。

    “带我去这条河的尽头。”安歌道。

    有了黑熊带路,真是省了很多事情。

    黑熊在这阵中居住了二十余年,熟悉这里就如同熟悉自己的家,一路走一路对安歌讲述周围的环境,“到了这个地方,一定要走三步,停一步,这样走到第九次的时候左拐,才可以不会触到另外一个阵眼,如果不小心触动另外一个阵眼,就会看到熊熊燃烧的大火,整片森林都烧起来了。”

    安歌照着他的脚印往前走,果然没事,又听得黑熊说:“到了另外的阵眼倒也不必怕,火虽然大,但还是有生机。不过像你们这样的小娃子进去,肯定三下两下就被烤焦了。”

    安歌自不会挑战他的技能,但也不能承认自己弱于他,否则如何让他相信自己可以带他出去呢?当下只是故作高深地默默听着。

    黑熊又道:“从此往北,走百步,就可进入虫圈。里头是各种虫子,很可怕,只要踏入一步,就有可能被白色的蚂蚁啃光血肉。”

    安歌应了声,“我以为林中没有动物和鸟。”

    “当然有,不过它们都在一起,不单独行动。”黑熊说着这话不知道为何,干干地笑了两声。

    安歌正准备深问,忽然听到一种声音。

    一种,哨子的声音。

    一下,一下,似乎很远,又似乎很近。她的心咚地一跳,这似乎是曹炟曾经吹过的船笛的声音。

    曹炟果然进入阵中了。

    安歌蓦然停住脚步,侧耳细听,却又听不见了。

    黑熊在前面催促,“你要快点走,再过一会儿,这里就会变化,这里会出现许多可怕的无脸人,他们如同蜘蛛一般行走,会咬人。”黑熊说着,伸出一条胳膊给安歌看,“你看,这是十年前的一天被他们咬的。”

    安歌看到他的胳膊上有一块很大的疤痕,被撕裂的痕迹还是那么的鲜明,可见当时的伤有多重。

    安歌又想,就算曹炟已经进入阵中,就算他吹响了船笛,却一定不是在呼唤她,他根本不需要她。

    想到这里,她继续跟着黑熊往前走。

    其实这条河并不长,不知道河水中从哪里来,但是却通通泄入一个阔大无比的幽深地洞中。这个地洞好像是地球张开的一张嘴,正把河水及河水里的一切吸入到腹中。

    安歌本来想着,以夏炚的功夫,说不定可以从河中出来,或者就算被冲到下游也不一定会死,找到河的尽头说不定能救他。此时见状,已经明白夏炚存活的机会很是渺芒了。

    虽然知道夏炚进入阵中必然有其目的,甚至他有可能暗中跟踪她,否则怎么会那么巧在那时候出现?可是就算如此,她依然感到无比的难过,将狼牙握在手心里,忍不住哭泣了起来。

    好一会儿,她才迫使自己冷静下来,再看向黑熊,眸子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仇恨,黑熊看着她的目光不由后退了一步,“若你想为你的朋友报仇,尽可以与我决斗,但是决斗完了,你还是得带我出阵去。”

    安歌见他目光散乱,说话看似清楚却让人觉得不对劲儿,黑熊在阵中二十几年,脑子定是出了问题了。

    但是若再想找到一个像黑熊这样非常了解此阵,又愿意配合她的人实在太困难,或许这世上只有这样的一个人。是以她强压下那股愤怒,道:“你得答应我,不能再随便乱杀人,还有,你要教我如果用针才行。”

    他那套针法颇为有趣,人离得很远他却依然能用他的针伤人,对于安歌这种弱女子来

    说,这种武器简直太合适。

    黑熊连连点头,“教你没问题,你得带我出阵。”

    他想出阵想疯了。

    安歌忽然觉得黑熊此人虽然杀了那么多人,但他本身也是个非常可怜可悲的人,当下很肯定地说:“你放心,只要我能出得去,必将你带出去。”

    黑熊似乎想笑一笑。

    可惜他独居此处二十几年,面无表情习惯了,是以努力了半天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。

    安歌道:“走吧,带我去找门,不是普通的房间的,我要找的是,特殊的门。”

    黑熊连连点头,“附近就有一处。”

    在黑熊的带路下,安歌果然找到了一扇门。

    但这扇门其实并不在附近,安歌默算时间,至少走了四个时辰有余,待到达目的地的时候,安歌觉得自己的双腿都要断了。

    “黑熊,你不是说在附近吗?这里简直太远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扇门,已经是离河最近的了。”黑熊显得很无辜。

    她想到这阵如此之大,相较之下,这距离确实也不算远了。

    这扇门实际上是山洞的门。就好像当初她随着杨筠松住在燕苍山的山洞里,洞门也是以这样的石门封锁开合。安歌觉出几分亲切,然而心里也明白此门非彼门,她观察了半晌才道:“此门一定有机关吧,黑熊,你知道机关在哪里吗?”

    黑熊指了指左下脚一块石头。

    安歌却没有立刻去踢那块石头,反而对门楣产生兴趣,那上面已经被野生的藤蔓爬满了,遮住了门楣。但隐约还是能够看到上面似乎写着字。安歌拿了一根棍子,将门楣上的藤蔓拨开,上面的字终于渐渐浮现出来,让安歌难以置信的是,上面居然书着“君山之门”四个字。

    安歌怔了好一会儿,不敢相信得来如此容易,但这样一来,再没有不进入此门的理由,她一脚踢在那块石头上,便听得吱咯有声,门楣上的灰尘都被震下来,石门渐渐地打开,一股阴湿的冷风扑面而来,安歌不由往后退了两步,洞中却是黑色的。

    大约两天没有见到黑夜,乍然见到黑洞洞的模样,居然有点儿欣喜。安歌就是绑了枝松火,与黑熊一起进入洞中。

    “黑熊,这里头你进来过吗?”

    “我来到阵中的头一年进来过,不过我只走了十步就退出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这般大阵,阵眼绝不会设于洞中,反正破不了阵什么都是白搭,我何必冒着生命危险闯入这里呢?”

    安歌似乎有点明白,为何代弘文进入阵中三年,终还是出去了。

    而黑熊在阵中滞留了二十几年,还是留在这里。

    他对自己保护太过,太惜命,反而没法子走出去了。

    果然,黑熊走了十步就不再往前走了。

    安歌只好问道:“你要留在这里吗?”

    “虽然你保证会带我出阵,但我却没有必要陪你一起冒险。等你玩够了并且能保住命的时候,我才能真正相信你可以带我出阵。”

    安歌也不勉强他,又问道:“那你会在这里等我吗?”

    这次黑熊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安歌嗯了声,向里头走去。

    因为“君山之门”四个字,安歌的心情很激动,可她明明记得皇后和代弘文都说过,只有找到龙形图才能够找到君山之门,这又是怎么回事呢?难道代弘文在阵中三年都没有发现这扇门吗?

    安歌边走边想,最后暗自摇头,代弘文绝不可能发现不了这扇门。除非此门并不是代弘文要找的那扇门,否则他又何必出阵去寻找龙形图呢?

    触目所及,洞中处处都透着古朴,修建了至少百年的石台,石桌,还有燃尽了的松油灯及破碎的石雕像,构成了这座山洞的神秘与破败,似乎曾经有人在这里住过多年,后来人死了,洞也就荒了的模样。

    安歌再往里头走,发现此洞并不是很大,内里虽然在三个方向都另开洞门却都是死胡同,她正准备出来,居然又听见船笛的声音,只是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传来,她顿住脚步,凝神静气,仔细听……

    那如同清晨的海鸟第一声的鸣叫,的确是曹炟的船笛声。

    但是好半天她都分不清船笛声到底来自于哪个方向,就在她微感沮丧的时候,船笛声忽然大了起来,而她终于也知道船笛声来自哪个方向了,居然是来自于她的脚下。

    她大吃一惊,连忙爬在地上细听,没错,船笛的确来自于地下。

    这是怎么回事?!

    她连忙拍了拍青石地面,“齐王殿下!齐王殿下你在吗?”

    然而并没有任何的回应,只是那船笛还在继续响着。

    安歌开始仔细摸查墙壁和地面,甚至将每个松洞灯座儿都扳了下,看有没有通往地下的机关通道。这样摸查了好半晌,便有些失望,然而船笛还在继续响着,她实在没有办法放弃离开,心中

    只暗忖,曹炟肯定是遇到危险了,否则不会一直不停地吹着船笛!晚去一分钟,就有可能错过救他的机会。

    想到这里,她盘腿坐下,拿出罗盘,蓦然将手指咬破,以自己的血祭罗盘,请了地仙上来问路。

    所谓请地仙,其实是一种意念,人的意念强悍之时,便能开启灵智。只是这样做,非常伤身,且不说以已血祭罗盘已经是大忌,只说请完地仙后,通常情况下都需要休息二至三日使身体恢复,否则就有可能造成大的耗损,并且之后再补也补不回来。

    安歌知道自己不宜请地仙,体内还养着血灵,但此时此刻,她顾不了那些。

    经过罗盘的指点,安歌终于知道此洞的机关在何处,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,向那处方面摸过去,最后在地上看到一个跌倒的酒壶。

    之前她好几次看到酒壶,都以为是随便扔在那里的。

    此时伸手去触那酒壶,才知道酒壶就是机关,只是做成了随意扔在地上的模样,遍过人的眼睛。

    随着酒壶被转了个方向,地上一块青石挪开,出现一条通往更深处的地道。

    她拿着松火,小心翼翼地进入地道,果然船笛声越发大了起来,而且有些急促,显然吹哨之人应该正处于某种危险之中。安歌心里头着急,脚步也加快,到了洞中便喊道:“齐王殿下!”

    船笛声蓦然停止,安歌心头一喜,他听到了。

    “曹炟,你在哪里?”她干脆直呼齐名。

    “……我,在这里……”

    安歌听得这声音略微谙哑,想必是受伤之故。

    这时候她大概已经知道这是间地下石室,四周密封,只不知道曹炟是如何落下这密室中的。

    她顺着声音走过去,终于发现前面有个人影坐靠在墙壁之上,显得非常虚弱。

    她连忙走到他的跟前,“曹炟,你——”

    她的话还没有说完,就愣住了,眼前的人,并非曹炟,而是曹煜。他的小腿部一片血红,骨头断裂甚至将裤子都穿透,露出一小截带血的尖锐骨头,头上也有被撞伤的痕迹,衣裳多处破损,要多狼狈有多狼狈。

    安歌本能地握住了腰间的匕首,紧惕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只见他有气无力地抬手,晃晃手中的船笛,“这是你和曹炟……之间的暗号吗?朕倒是碰巧了……”

    原来之前,曹煜无意间得知曹炟以船笛传讯的方式,于是也就弄来了一只船笛研究。他跌下悬涯之后并没有跌死,涯下厚厚的植物层救了他,然而他却被一堆莫名其妙的藤蔓植物缠绕其中,不得而出,挣扎了很久之后,他干脆钻到藤蔓之下,果然靠近根部的地方反而有空些隙。

    可是这样一来,视线也不好,他不知触动了什么,就掉入到这个密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