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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石麒对皇帝刚才强硬的态度很是赞赏,觉得扬我国威。
不过也有觉得过于强硬的,郑芝龙就认为不应当把荷兰人逼的太急。
朱以海很清楚郑芝龙为何会反对,郑芝龙跟荷兰人合作多年了,虽然最初双方也是尔虞我诈,甚至兵戎相见,但在料罗湾海战后, 两家就算是互相服气,也展开了多年的贸易合作,获利皆丰。
荷兰人只能通过郑芝龙对明贸易,而郑芝龙借助荷兰人这个盟友,也进一步垄断了对外海上贸易大权。
其实荷兰人并不知道的是,他们一直心心念念要跟大明贸易而不得, 其实之前郑氏也没少在暗里使坏,因为郑家最不愿意荷兰人能直接跟官方贸易,这样他们这个买办身份就没用了。
朱以海清楚这些, 但不点破,也不会听郑芝龙的劝。
为什么明成祖时郑和七下大洋,拥有强大的舰队,展示强大的海上国威,甚至也为大明带回丰厚的利润回报,可后来却毁图纸毁舰队,再无片板下海?
因为郑氏舰队下西洋,赚再多,这钱也主要是在皇帝手里,甚至大大影响到了那些官商勾结的士大夫集团的利益。
所以他们各种理由攻击下西洋,一会是造大舰耗费巨大,劳民伤财,一会又是这一会又是那,最终成功的把这事搞黄了。
然后这些人立马就组织起自己的船、货下海了,赚的盆满钵满。
自己赚可以,朝廷和皇帝赚就不行, 那叫劳民伤财,与民争利。
两宋时,尤其是南宋时,对于海上贸易十分重视,甚至制订了一些特殊政策,比如胡商船只来港,要先十抽一,把十分之一的税充当关税交给市舶司,而宋朝拿了这批海货,再转手卖掉获利。
甚至对当时胡商带来的胡椒等各种香料,实行垄断专卖,获利巨大。
宋朝每年从这关税、博卖等里面,就赚的盆满钵满的。
但明朝除了永乐朝,其余朝海贸都没给朝廷带来半点收益,甚至还搞出了祸害东南半壁江山的大倭乱。
而这大倭乱到底是什么,很多人都很清楚,并不是真正全是倭寇,真正的本质其实就是海贸和走私。
为了争夺海上贸易权,打破那些官僚豪强集团的垄断,于是这些走私海商作乱,甚至因为朝廷禁海政策,而有些豪强故意勾结海贼作乱。
反正这也属于大明的一个特色了。
朱以海会不清楚这些?
他会不知道郑芝龙靠什么起家的?
会不知道他跟荷兰人的关系, 不知道他们的协议?
所以不管他什么理由,朱以海只是听听,然后对着他笑。
皇帝笑呵呵的望着郑芝龙。
笑的他满心发毛,终于说不下去了。
他明白,皇帝看透了他,只是没点破。
面对着这个强势的天子,郑芝龙不敢再多说什么,说到底,郑芝龙在东南海上是霸主,但本质上出身卑微,天生就有几分自卑感。
而且他不是那种一根筋的海贼们,他既有狠辣一面,却也有谨慎小心一面,这些让他能够在海贼中走出来,但却也对他有些限制。
正所谓投鼠忌器,当你有了忌惮的时候,做事也就没那么放的开了。
哪怕他现在是总理处大臣,身为平国公,但是面对皇帝的时候,骨子里仍是那个出身卑微的渔家小子。
“荷兰东印度公司说到底就是一家大商会而已,商人嘛,逐利求财,跟山西的那些晋商没什么两样,想当初,秦商晋商都因九边的开中法而得利坐大,秦商主要是往河套漠南等地向蒙古人贩货经营,而晋商则出张家口向漠南西面的蒙古诸部,甚至是后金贩卖经营。
为了利益,晋商可以不顾朝廷的律令法度,公然向他们贩卖粮食,倒卖军火等。
鞑子在辽东苦寒之地,抢了许多金银丝帛,但这些东西不能吃不能喝的,遇灾害饥荒时,斗米八钱银子,饿的人相食。
那些晋商为了赚鞑子手里抢来的带血银子,根本不顾其它,偷偷贩粮运盐过去,甚至偷运铁料等,硬生生的把这些鞑子喂活了。”
“于是崇祯这些年,鞑子一次次入塞抢掠,每次都抢得数百万金银,数十万人口牛羊,然后这些东西,转手就都到了晋商手里,晋商替他们销赃,替他们拿抢来的银子在关内买粮买盐,再运回关外供给鞑子。
多么可笑的一幕,多么可悲?
可晋商毫无廉耻,只顾着赚银子,只看的到利润,他们什么钱都敢赚。
鞑子入关后,在北京封赏功臣,不也钦旨特封了八大皇商吗?所谓八大皇商不都是晋商?
荷兰东印度公司本质上跟这些晋商没什么两样,资本逐利,只要利润足够,他们连绞死他们的绳索都肯卖!”
大明的市场有多大?
那是荷兰人渴望而不可及的,一直以来他们都梦想着获得对明直接贸易权,为此各种办法都用过了,派使者朝贡请求,甚至武力相逼,可大明软硬不吃啊。
本质上,荷兰人的失败,其实不是因为他们不强,而是他们来晚了。
澳门的耶稣会天主教,对大明渗透很深,从地方的督抚到朝中的尚书、阁老,甚至宫里的太监等,各方面都有他们的人了,这些人自然维护葡萄牙人,坚决反对荷兰人进来通商。
荷兰人没想明白这点,所以他们怎么做都不会成功的。
朱以海也很清楚澳门葡萄牙人和耶稣会天主教这些人,但他现在并没有做声,因为他们是可以利用的。
同理,荷兰人也一样可以利用。
他起兵之初就是主动联络澳门葡萄牙人,买军火雇佣兵,然后又主动联络马尼拉的西班牙人,以夷制夷,用西班牙人平衡葡萄牙人。
再用葡萄牙人、西班牙人来威胁荷兰人,迫使荷兰人也与他结盟。
所以朱以海从一开始,就是打主意要拉上荷兰人合作的,打台湾也好,拦截贸易线也好,不过是以打促和,甚至开始是借葡萄牙和西班牙人来打压福建郑氏。
一步一步,最终把这些人都拉到一起。
不管是买军械还是通贸易或是允许他们传教,其实都不过是一些手段,步步为营。
葡萄牙人最终以为他们还能继续独占大明市场,谁知道朱以海后来却引入马尼拉西班牙人,现在又迫荷兰人加入。
甚至他们还不知道,朱以海甚至主动派人去找英国人了。
英国殖民者之前也进入了南洋,建立了商馆等,还在日本建立了商馆,只是后来跟荷兰等争斗落了下风,便干脆关了日本商馆,安心经营印度的殖民地了。
朱以海主动去招他们,自然还是以夷制夷,各方蛮夷齐聚,才更好相互制衡。
这本质上就跟当皇帝的喜欢让大臣们搞平衡一样的,绝不会只信任一个或一党的大臣,肯定得搞出几党大臣来,相互掣肘,这样才能皇权安稳。
“那些晋商全是汉奸,都可杀!”沈宸荃道。
晋商以前很有名,天下首商,不过明中后期开始,晋商的风头被徽商抢了,因为徽商近水楼台先得月,掌控了淮扬盐业。
晋商不甘,于是剑走偏锋,开始勾搭后金,出卖国家利益。
如今天下人谁不知道晋商是群汉奸?
特别是那八大晋商?
鞑子钦封内务府八大皇商之名。
“鞑子去年派宗室大将岳乐率兵征大同姜瓖,打了半年多,姜瓖有些要撑不住了,如今只剩下大同一城困守,粮草也不多。”说到山西,现在绍天朝廷上也有不少争议。
姜瓖起兵,既有他对鞑子的怨恨,也有绍天朝的招安策反,他起兵后,大明天子也是授他山西提督,还封他代国公之爵位。
不过姜瓖起兵后虽然声势很大,还有陕北王永强、甘肃米喇印等起兵呼应,山西各地也接连起兵,但鞑子也是迅速调兵去打姜瓖。
姜瓖虽然做过大明、大顺、大清三家的大同总兵,可真面对清廷的征讨,还是被打的节节败退,并没有很好的硬起来。
现在被困守大同城里,随时会城破覆灭之机。
“山西其余各部义军,现在也只剩下了两支还在坚持,分别是退守五台山一代游击的高鼎,以及在南面的张五桂部。”
张鼎本是明末贼匪出身,起义后自称总兵,大明也是授了他一个山西总兵衔,他攻占了一些城池,可清军主力一来,就被打的大溃,最后退往五台山地区,这边山高林密,倒是易守难攻。
“土国宝现在还在保定附近的白洋淀一带活动吧?朕看可以让张鼎先穿越太行,进入北直地区活动,到真定一带去游击,鞑子既然主动进入山西,那就袭扰攻掠河北,这样既能避免被包围歼灭,也能调动牵制部份鞑子兵力,给大同减轻一些压力。”
“张五桂部没有根据地,流动作战,兵马数量不少,但缺少立足之地,鞑子开始合围,也很危险。”
“其余诸如刘迁、虞胤等诸部已经陆续被鞑子各个击破,四处星散。”
山西的起义浪潮犹如昙花一现。
甚至关中的王永强兄弟,也已经在关中清军的反击下,节节败退,丢城失地,士气大跌。
“是否在河南、山东等地发起攻势,策应救援一下姜瓖、王永强等?”
朱以海看着地图,其实他对于反复无常的姜瓖等人,并不怎么寄以希望,能策动他们起义,也确实有不小作用,在去年就让明军获得了难得的休整时机,甚至得以绕到辽东攻击鞑子老巢。
而且王永强等的起义,还迫使鞑子在汉中撤兵,并让贺弘器米喇印等成功的夺取并稳住了陇右河西地区。
不过现在山西、陕北的起义眼看要被扑灭,朝廷也不能见死不救。
“李际遇围洛阳,许定国围开封,也都围了大半年了,是否派兵增援?还是说直接调淮南御营,把颍州或徐州拿下?”
“还是我们这边直接攻济南?”几位大臣提议围魏救赵,不能让秦晋的义军就这样被鞑子剿灭。
朱以海看着殿外雪花飘飘,眼下正是新年,天寒地冻,并不是出兵打仗的好时机,围城作战更是不易。
可也确实不能让秦晋两路义军就这样被鞑子灭了。
“可以让朱忠义带归德镇兵马北上增援许定国,再调李际遇也先撤洛阳之围,主力去围开封,若能攻取开封,则可趁势再攻郑州、洛阳,渡过黄河取河内,兵临王屋太行山下,接应张五桂部,也可让张鼎、土国宝两部南下汇合,然后攻泽潞两府,夺取上党高地,以此险要,建立根据之地,联接晋豫,威胁太原,策应大同。”
“以淮南之兵,牵制颍州、徐州鞑子,不让他们北上增援。
我们登莱之兵,可做出兵济南之势。”
朱以海看着地图,提出作战计划,许定国、李际遇加上朱忠义,以及榆园军的梁敏任七,以及李化鲸等部,会攻开封,一路打到山西上党去,接应张五桂、张鼎等义军,甚至让在河北的土国宝部也前往会师。
他们这些人马主攻。
御营负责围住在河南山东的几支鞑子主力,咬住汝、颍、徐、济南这几支清军,围而不攻。
敢出来就打,不让他们去增援,他们不出城,那就在城外结寨围着。
围而不打,主要是考虑现在这几城里的鞑子都还挺硬,每城都起码有满汉上万人马,又都是坚城重镇,强攻硬打的话,朱以海觉得伤亡会很大,超出他的接受范围。
所以打算还是先围着,结硬寨打呆仗。
要打也行,除非鞑子出城来战,到时在外面打。
虽说去年明军得到难得机会,休整训练了小半年,实力增强不少,特别是新装备了不少棉甲火枪等,但朱以海仍很小心谨慎。
“汉中那边,张献忠的西营也已经耗的差不多了,已经废了,传旨文安之,视情况,寻找战机,拉上西营,一起进攻汉中,必须得给关中一些压力。”
“另外,忠开忠义忠贞诸屯镇,也可以在春耕前,集结些人马,对郧阳、荆襄再发起一次进攻。湖广、江西行营,也可以对武昌、蕲黄出兵。”
全国一盘棋,必须得联动。
真真假假,伺机而动,只要鞑子露出破绽,就狠狠咬一口。
打不打的下这个视情况而定,但起码不能让鞑子可以轻松的抽调各地的人马,要把鞑子的兵马,继续钉死在各处战场上。
“臣建议对吴三桂、吴顺华、马科、白广恩等降虏汉将,继续招安策反。”
朱以海对这个建议沉吟片刻,点头,“可以,只要他们肯迷途知返,率部起义投诚,反清抗虏,朕可许他们公侯爵位。”
“如果执迷不悟,顽抗到底,将来休怪朕无情,到那时,满门抄斩,株连九族,男丁斩绝,女子皆没为娼!”皇帝发出惊人威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