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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1章 【番外】紫陌经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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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迷雾森林是冥界七大禁地之一,地处东南以北的荒山一带,林中腹地遍布离奇的幻镜,传言幻镜之下有上古凶兽卧眠,鲜少有人涉足此地。

    夙恒却是在这里历完了最后一场天劫。

    惊雷收势,风卷残云,他抬脚在荒草地上刚走两步,膝盖一软跪倒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他被天雷劈断了十几根龙骨,手臂上皆是雷火割裂的伤口,温热的血浸透了破烂的衣袍,看起来已然狼狈至极,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,甚至连皱眉都没有。

    啧啧……

    一定是已经疼傻了。

    躲在树丛里的赤蛟暗暗心想道。

    这条赤蛟便是传言中伏眠在迷雾森林里的上古凶兽,约莫十万年前,它屠戮了人界上百个村庄,不断吸食活人的精血,希望能借此一举化龙成功。

    然而没等到化龙的那一日,天界神仙下凡除魔卫道,几十个神仙围殴它一个,果然将它打成了重伤。

    赤蛟找准时机逃出生天,一路逃到了冥界八荒,在迷雾森林的中心腹地栖眠休养,一睡就是十万年。

    直到近来夙恒历劫,接连数日惊雷炸天,乌云翻涌天地变色,将这条赤蛟从睡梦中彻底吵醒。

    它瞧见了盘旋于空中的紫龙。

    作为一条赤蛟,它的毕生所愿便是化龙成功。

    然而即便化龙成功,也并非纯血龙族,在血脉上依旧低人一等。

    出于某种颇为复杂的心理,这条赤蛟在树林里躲了十几天,终于等到那条紫龙历劫完毕,最虚弱无力的时候。

    彼时云开月色淡,风过无痕,天际挂了几颗孤星,莽莽草野林原,皆是一片萧寒清冷。

    忽有一阵疾风刮过,吹得碎叶零零落落,夙恒无法站起来,却不得不拔剑出鞘。

    这当真是一场殊死拼杀。

    他的手臂暴出青筋,骨节却白的像纸,血溅在他的脸上,又沿着下颌滑落,分不清是龙血还是蛟血,赤蛟的尖尾扫过他的肩胛骨,利爪跟着要划过他的脖子,他并未避开,肩膀生生受了这一击,反手却将剑锋刺入了赤蛟心腹。

    星光幽暗,山林寂静,月色如水兜洒了一地。

    那条赤蛟终于死了。

    夙恒手里的剑陡然一松,整个人如同那把剑一样,平躺着倒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他忽然觉得很累。

    累到什么都不想做。

    天人冥三界皆以龙族为尊,纯血龙族这四个字,几乎等同于巅峰强者,好像那些白龙紫龙生来就懂得道法术数,再复杂的雷诀杀招都能掌控自如。

    表象之下的因果却鲜少有人在意,更少有人问津,几千年来,他每一日都过得很辛苦。

    他的父亲对他管教极严,幼时每天睡三个时辰,其余时间都在背书或者练剑。再大一点,便开始学习各种命理道法,修习法力铸炼威压,尝试阅览八荒奏章,观摩上位者平衡权术的种种手段,时常接连几日不休不眠。

    他自小知道往后要继承父位,成为冥界之主,掌管六道轮回,统辖八荒冥界,哪怕肩上的担子再重,也必须要扛下去。

    风声划破岑静,流云敛了星芒,山色空濛,夜幕苍广。

    他望了一会天空,复又闭上眼睛,想到一个月前那只小九尾狐临走前喊出来的话,她说——

    我不会忘记你。

    除非身处法道巅峰的境界,否则一出迷雾森林就会将森林里的一切忘光,他把她牢牢记在心里,她却一定会将他遗忘。

    夙恒在草地上躺了两天。

    他能站起来以后,所做的第一件事,是从石头缝里找出一块草团。

    两个月前,他在迷雾森林里捡到了一只小九尾狐,有一天晚上,他坐在树桩上烤野鸡,这只九尾狐拔了几株野草揉成一个团子。

    软白的狐狸爪子将这个草团子推到他面前,九条尾巴欢快地摇着,软软糯糯地问他:“你猜这是什么?”

    他尚未回答,她便自己解释道:“这是挽挽,你看它像不像狐狸……”

    他瞧着那团乱草,有些想笑,却忍住了。

    挽挽跳上了他的腿,雪白蓬松的狐狸尾巴垂在他膝头,双眼清澈水润,明亮更甚天幕繁星,嗓音极轻也极软糯:“我把这个送给你……你不要忘记我好不好?”

    夙恒收下那团草,抬手摸了摸她的狐狸耳朵。

    而今,他睁开双眼看到东方黎明,晨霞映满穹苍,凉风吹起草屑子,缓慢落在他的脸上。

    挽挽。

    她叫这个名字。

    夙恒在迷雾森林待了三年,他养好了所有的伤,较之以往,威压更加强大,法力也更加精进,甚至超过了他的父亲。

    他本该立刻返回冥洲王城,却在森林附近逗留了将近一个月。

    方圆百里的土地仙都被他召唤了几遍,却没有一个地仙知道,九尾狐一家搬去了什么地方。

    他只找到挽挽和她爹娘曾经住过的屋子。

    那日正逢冬阳破晓,黎明映着水色山光。

    他走进那间房子,看到院子里的鸡舍落了一层灰,庭前栽着一棵上百岁的灵隐树,树下的竹筐里装着五颜六色的鹅卵石,迎着朝霞晨色,一闪一闪灵动生光。

    他想,这些石头大概是她捡的。

    次日傍晚,夙恒收到了他的父亲,也即至轩冥君的急诏。

    至轩冥君得知夙恒历完最后一场天劫,便打定主意要将冥君之位传给儿子,在冥君的位置上坐了几十万年,至轩本人也觉得有些累,他打算把这个重担转交给夙恒,然后带着夙恒的母亲去游历三界美景。

    不久夙恒即位冥君,冥界的盛典持续了整月。

    盛典之后,按照冥界新君上位的惯例,他带着左右司案和一众冥臣亲临八荒各地,各地的领主携妻子儿女和幕僚家臣跪地迎接,祝祷的长曲奏了一遍又一遍。

    每到一个新地方,他都会想,挽挽是不是住在这里。

    在迷雾森林时,夙恒从幻镜中看见了挽挽化形以后的样子,他返回冥洲王城的那一日,提笔做了一幅画,画中美人绝色勾魂,姿容倾城无瑕。

    作为新任冥君,他每天要处理许多事,白天有早朝和晨会,夜晚有暗卫信使的密报,案前的奏折总有一摞高叠,涵盖凡间众生的命理乾坤,和冥界八荒的繁冗诸事,然而无论多忙,他总要抽空去一趟密室。

    只因密室的墙上,挂了那幅画。

    他站在这幅画像前,紫眸幽深不见底,手里握着的,还是当年的小九尾狐送给他的草团子。

    第三年初夏,傅及之原的密探终于传来消息。

    在傅及之原主城的城郊之地,终年阴冷的寒衣巷边,曾有人见过一只漂亮至极的九尾狐狸精,长廊静夜里多看一眼,都唯恐自己被那绝色美人勾走了魂。

    再然后,密探来报,确认这九尾狐狸精就是君上所找的那一只。

    夙恒即日动身,独自去了傅及之原。

    那是初秋微凉的雨夜,天幕疏星零落,路上行人稀少,他提着一只刚出炉的肥烧鸡,停步立在寒衣巷前。

    这条小巷长不过十丈,却被人加封了固若金汤的结界。

    加封结界的正是容瑜。

    那晚容瑜并不在家,院子的柴门敞开一半,烟雨霏霏如卷珠帘幕,夙恒站在门口,看到院子里的挽挽双手提着一桶水,费力地拎到木盆边,正准备洗衣服。

    洗的是容瑜的衣服。

    油纸包着的烧鸡落在了地上,溅开一圈水花,雨水顺着他的衣摆蜿蜒滑下,他弯腰捡起烧鸡,看起来依旧从容平静,只是指尖碰到台阶上坚硬非常的青石块,那青石便碎成了残渣。

    他在傅及之原待了十天。

    这十日里,容瑜回来过两次。

    一次是来换衣服,一次是来磨剑。

    挽挽抱着木桶站在院子里,清澈明亮的双眼定定望向容瑜,嗓音依旧甜糯娇软,极轻地唤了一声师父。

    容瑜并没有理她,她又叫了一声,他许是嫌她吵,挑眉看向她,漫不经心地问道:“有事?”

    她抱紧了木桶,漂亮的双眼澄澈如山间清泉,搭在桶上的手指莹白更胜雪玉,静了半晌,方才轻声答道:“没有事……”

    容瑜在当日提剑离开,不曾注意到夙恒来过。

    木桶破了一个洞,打水会漏掉一半,趁着挽挽不在院子里,夙恒补好了木桶,甚至连房顶漏雨的残瓦也顺便补了一下。

    挽挽吃惊地发现木桶已经好了,又震惊地察觉屋顶不再漏雨,她呆然想了很长时间,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。

    夙恒在傅及之原待了十日,也在她床前站了十个晚上,她晚上睡觉喜欢侧躺,抱着单薄的被子窝在床角……

    每一晚,她都会做噩梦。

    他想过直接把挽挽抱回冥洲王城,但这样的方式太过简单粗暴,会不可避免地吓到她。

    冥洲王城有风花雪月四令,下属任务各不相同,而其中的月令一职空位已达数千年,鬼玉牌迟迟不认主。

    为了让挽挽顺理成章来到冥洲王城,夙恒改了月令鬼玉牌的命格,那时他并没想到她能在月令的位置上做的很好。

    事情的进展比他预料中还要顺利,她终于来到了王城,并且成为鬼玉牌认主的月令。唯一不顺的地方在于,她总念着她的师父。

    容瑜受了重伤且余毒未解,接连数月昏迷不醒,挽挽时常跑去看他,守在病床前一坐就是一天。

    那段时间,夙恒常常考虑这样一个问题,如何让容瑜彻底消失同时不伤挽挽的心。

    那夜月色明净,凉风如水,冥洲王城的天心湖边,挽挽捧着一条不小心跳上岸的闫罗鱼,将它放回了湖里。

    夙恒正站在她的身后,她转身看见了他,那一瞬他其实很想把她扛回冥殿,摔在床上狠狠吻她柔润的唇,然而此刻的他对她而言,不过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。

    次日他正于案前批阅奏折,门外的冥司使进言月令献上案匣。

    他执笔的手一顿,看到挽挽捧着案匣进门,素纱长裙的裙摆浅浅曳地,乌发雪肤,水汪汪的清澈妙目,仍是那样漂亮勾魂。

     她低头将案匣递给他。

    接过来的时候,他的手指碰到她凝脂一般的手背,她呆然将他望着,白皙胜玉的脸颊素然浅淡的红晕。

    他静了一阵,语气平淡道:“留下来分拣奏折。”

    她双眼清澈地看着他,像是不明白为何要让她留下,却又不得不听从这句话。

    挽挽在他身边陪了一整夜。

    此后他常用各种缘由,秘传月令到冥殿。

    她分完奏章磨好墨,就坐在一旁的檀木椅上安静地发呆,或者靠着椅背睡觉。

    挽挽有时甚至变回了原形,她的原形和小时候几乎没有差别,仍是一只漂亮到过分的九尾狐,在椅子上抱着她的九条尾巴睡觉,蜷起来的时候像个毛绒的白团。

    他常常想抱她。

    冥洲王城有个仙灵秘境,那里绿树如荫,繁花似锦,原本养的都是一些珍奇仙兽,如今却单独辟开一半的地方,养一群肉质肥嫩的母鸡。

    这些母鸡自然都是养给挽挽吃的。

    她第一次在冥殿喝鸡汤,欢喜得双眼晶亮,柔润的樱唇挨着勺子的边沿,粉嫩的舌头舔了舔勺子底……

    他忍不住吻了她。

    自从他第一次吻她,便很有些食髓知味,时常将她抱到腿上,倘若她不反抗,就继续吻她的唇瓣。

    隔了一日,冥洲黑室呈上一封近期的摘要文书。

    文书里有挽挽的名字。

    容瑜长老以犯上不敬为由,要对月令慕挽施以三百杖的笞刑。

    三百杖。

    夙恒以为,容瑜是想把她打成残废。

    然而即便容瑜下了这样的命令,挽挽仍然去朝容殿门口等着他开门。

    夙恒等了很久,也没有等到挽挽把这件事告诉他,他抬笔打算勾去月令的刑罚,想到每天守在容瑜门口的挽挽,那笔又放下了。

    行刑那一日,恰好是他带领冥臣巡视冥洲黑室的日子。

    他本打算在笞刑即将开始的那一刻,破门而入把挽挽扛走,这样既能让挽挽对容瑜心生疏远,又不会伤到她一分。

    在夙恒踏入冥洲黑室以后,冥司使进言容瑜长老有要事急奏,夙恒的身后是一众高位冥臣,容瑜越过通报的使臣,路过那群冥界高官,没有按规矩行一个礼,径直走向黑室的长廊。

    他许是反悔了,想在这个时候带走她。

    容瑜没有走到长廊石阶,便被两个冥司使架住了肩膀,他目光清寒拔剑出鞘,剑光凛然若白霜,全然无视在场的君上,于长廊入口处立起一个复杂至极的广道剑阵。

    他目光深暗,嗓音低沉道:“倘若我救不了她,你也别想救她。”

    此举一出,观望的冥臣们多少有些愤怒。

    虽然完全不懂容瑜长老在说什么,但在君上面前亮刀示威,已然算是大不敬之罪,于是有大臣终于忍不住开了口:“君上明鉴,容瑜长老不告自闯,冒犯君主,此乃一罪……”

    然而对此时的夙恒而言,没有什么比刑室里的挽挽重要。

    他瞬移穿过剑阵,用威压绞破阵结,有冥臣跟在他身后,见他抬手捏碎铁门,从屋子里抱出一位后背都是血的美人。

    夙恒来迟了一步,挽挽受了三杖,她晕在他怀里,脸色苍白如纸。

    他把她抱回了冥殿,下令封锁黑室的消息。

    好在三杖只是皮外伤,他用整个冥界最好的药养着她,不过五日已经复原。

    日暖生烟,菩提树影拂窗,她坐在他的腿上,双手托腮看他给她剥核桃。

    这一日,他的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,隔着一件奶白色的肚兜,揉握她胸前的雪嫩丰满,她伏在他肩头喘息,莹白的耳根红透,清澈的双目却是盈盈闪烁,似乎很喜欢。

    果然是只狐狸精。

    他渐渐发现她不仅黏人,还很喜欢撒娇,然而撒娇的分寸又掌握的很好,因而总是显得很乖巧。

    他教她学阵法,代她写课业,握着她的手写字,偶尔不留神时,无意写下的都是挽挽二字。

    情丝如茧,作茧者自缚难解,他的心已经被挽挽这两个字占满了。

    夙恒把早已备好的冥后之戒送给了她,戒指上刻了一行小字,赠爱妻挽挽。

    挽挽长住在了冥殿,很少回属于月令的摘月楼。

    有一次她半夜做噩梦,在梦中哭出了声,枕边沾着清透的泪痕,无助到了极点,夙恒伸手将她搂进怀里,轻吻她的额头,低声唤她的名字,哄了大概一刻钟,她蹭了蹭他的胸膛,窝在他怀里睡得很安静。

    她的父母是如何去世的,她在傅及之原的那些年过得如何,这些问题,夙恒都想知道。

    他动用了许多手下。

    过了一段时间,他如愿得知了那些事。

    挽挽每夜都要他抱着睡,她的噩梦渐渐变少,早上醒来瞧见他,还会亲一亲他的脸。

    但与此同时,夙恒也忍得十分辛苦。

    他花了一早晨在书房看完十几本春.宫图册,就此掌握了很多种姿势,但一直没有去实践。在遇到挽挽之前,他不曾体会过情之一字的深意,风月之事更是从未沾过,却也明白在这件事上要循序渐进。

    那夜倾盆大雨,挽挽抱着他送她的狄萍花站在树下,全身都被雨水淋透,湿了的衣服贴在她身上,细致勾勒出窈窕的身形,瞧见他以后,乌黑水润的双眼清亮如天界星辰。

    他感到无法再忍。

    他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内殿的床上,脱了她全身上下所有的衣服,她不着寸.缕地躺在他的床上,肤白欺霜赛雪,身姿容色勾人血脉喷张。

    窗外夜幕深沉,雷雨狂风交加,殿内却是晴好春.光无限,九尾狐狸精天生极品名器,夙恒进入的那一刻,方知何为销.魂蚀骨的快意。

    然而毕竟是第一次,她痛到受不住,极轻声地喊疼,漂亮的双眼中满含汪汪热泪,指甲将自己的手心攥出了血。

    他尽力克制,缓了半晌,忍得快要捏碎床板。

    挽挽抬腿勾上他的腰,双手环住他的脖子,他无法多忍耐一瞬,同她缠绵了一整夜。

    他的情丝皆因她而起,得不到她的那些年,仿佛在历一个漫漫长劫。

    然而这个劫,他丢盔弃甲却历得心甘情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