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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77、闪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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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你说得也对。”杨陈很想顺势就同意了莫叶的决定,但他对莫叶的态度,或者应该说是重视程度,明显要高于刚才那个忸怩丫头,这除了因为两人之间有过数次交集,还因为王哲离开宋宅的给他的嘱托。

    所以在杨陈口头认同了莫叶的话之后,很快又补充说道:“天色将晚,我想我还是得陪你走一趟。不驾车,我们还可以步行过去,终是不放心你独行啊。”

    莫叶闻言,心中一暖,也没有再坚持什么,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杨陈快步回到自己的住所,刚关上门就急忙从衣袖里掏出那只锦袋,还好自己手劲大,即便只以单手握紧,也能将袋子含着的水挤干了,否则这湿袋子藏在衣袖里,没准要把刚换的干燥衣服染湿半边袖子。

    若是如此,刚才在莫叶面前,可能就藏不住了。

    稍微松了口气,杨陈不再犹豫,取出自己以前走马四野时随身携带、但在这几天只是藏在床板下的匕首,手法熟络的挑开了锦袋的缝闭线。

    锦袋的内侧,缝合针法也很精致,杨陈不由得有些感叹:贫民家身上穿的衣服,补丁一直要缝到漏风补不住了才罢手,但在富贵人家,只是一个荷包,不仅用料讲究,外表美观,连这里面的料子和针法,都这么精细,倒不知这么颇费工时的精致,存在什么意义?

    如果杨陈已经知道了王哲的真实身份,他或许就不会有刚才的那种想法了。

    因为在这世上,有一类人,要慎用常人的眼光去判断他们的一切,他们即是:皇族。

    不能说他们不是人,但也很难否定,他们可能会在登上位顶之时,无论是从精神层面,还是从生活层面,都会发生超脱一切寻常人观念的改变。

    只说体现在他们身上的这种生活外表的精致度,其实很难判断他们这样精益求精的改造外表,是否真的只是为了满足个人享受。

    有些事物看着美观,但未必全都适合自己得到,或许将其加诸在自己身上,只会变成一种折磨。

    身为皇族,可以与生俱来地拥有很多东西,但同时也从身份注定了的那一天开始,同时也有很多东西自己无法选择。

    譬如王哲,原本他与好友分别,大致也就隔个一年半载,即是能再见的。但他这一次走,却对这再见的时间为几何而丝毫拿捏不定,只因为他拿不定此行所为的事,今后会如何变化。

    他将要面对的,不是寻常人能完成的任务以及要尽的义务,但他身为皇子,便只能选择迎接,不能言弃。然而他也不过只有一副血肉身躯,催他走远登高的,其实主要还是经过反复锤炼后的精神灵魂。

    而旁观这类人的行事风格,如果不联系起他们的身份,便会让人感觉处处都透着古怪。

    自初见时开始,杨陈就一直没止过对王哲身份的质疑与猜测,这种情绪,在王哲将一个锦袋交给他时,快要上升到顶峰。

    在那天早上,王哲应该也已经察觉到杨陈的情绪了,这事要搁在常人眼里,的确也是太容易招疑,他不过是告别一个好朋友,却要做出防贼的姿态,交给他朋友的一个仆人一样东西,说是拿去防身。

    凭当时王哲拿出这东西时,他脸上的那种神情表露,这锦袋里的东西应该价值不菲……

    可是他为什么不直接把它给他的好友?

    而他如果觉得一定要把这东西交给朋友的仆从保管,为什么要选他这个才进宋宅没几天的生人?

    在拿匕首挑开锦袋缝线的时候,杨陈对手中这个自己保管了几天的袋子,脑海里忽然产生许多想法。这或许是一种忐忑心理影响出的结果,因为一直以来,他都很遵守王哲的嘱托,从未像今天这样,有过试图自行打开这袋子的念头。

    此时,他感觉自己仿佛要揭开一个大秘密,又似乎有一个麻烦将要跟着这秘密的揭释,降临到他头上来。

    就在杨陈这一晃神的工夫里,托着锦袋的手势稍偏,他就看见一样事物从内衬缝得平整光滑的锦袋中滑了出来……

    ——似是一条鱼!

    金属铸造的一条“鱼”从锦袋里滑落,摔在地上,但撞出的声音并不如何清脆。

    那是因为,这东西并非铁制。

    杨陈迟疑着捡起那条鱼,只见它体型尖削,如果不是身上有鳞纹鱼尾,倒有些像一枚令箭。

    只不过这鱼形令箭造得也太小了些,托在手心,长度还没超过巴掌的宽度。

    但仔细观察这样事物,它或许真的很贵重。杨陈所能见到的贵重,是指它的质地,这鱼形令箭从颜色和重量上估量,似乎是铸金而成。

    杨陈随手颠了颠这枚事物,脑中正无端思索着,这时屋外忽然传来莫叶的唤声,听那语气,正是来催他的,他才回过神来。

    匆忙先应了屋外的人一声,又翻看了一下锦袋的里侧,并未发现什么纸质物,杨陈心里稍安,暂时打消琢磨那条鱼的事,稍微整理了一下屋内的事物便出去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凭杨陈的生活阅历,的确很难看出这只鱼形令箭的真身,倒不是说他见识浅薄,只是,能一眼认出这东西

    代表着什么意义的人,生活际遇多少得与皇廷有点接触。

    此时如果是叶诺诺看到这东西,她一定会万分惊讶的呼出三个字:“金鲤令!”

    当今皇帝只有两位皇子,这鱼形令箭也有两枚,都是皇子贴身携带的信令。二皇子拥有的鱼形令箭为白银铸,体现本色地称为“银鲤令”,三皇子所持的则是铸金质地的“金鲤令”。

    这两种令箭的持有者都可以自由出入南昭境内所有的防禁区域,禁宫大内自然也包含在内,拿着这信令,即便人还站在京都城门外,想见到在皇宫御书房办公的皇帝陛下,中间走的这段路,几乎都可以直接迈过。

    而金色的鱼形令箭比银色的那种会增加一条特权,即是可凭此信令自行调用军方力量。

    虽然赋予信令的调兵权力在人数上进行了控制,一万兵卒为顶点,但若这一万人凭此令箭的基本权力,在京都内外可以畅行无阻,此特权的荣耀与实力便可能合并到一个可怕的高度。

    这是皇帝留给他的儿子的特权,让他们既享受皇权荣耀,又避免受到什么权臣的胁迫,有话可以直接到他跟前来说。

    特别是对于他的三儿子,皇帝这么做,等同于在整个南昭境内,给他留了一支随叫随到的万人队。

    但三皇子却在几天前,把这样挟领无上特权的信令交给了他好友家的一个马夫。

    三皇子王哲在交托鱼形信令给杨陈时,虽然没有解释这样信令详细,但他叮嘱的那句话,却是实实在在的。

    这样信令虽然不会一离开锦袋,就自然消失,但它的确只能帮杨陈一次,并且是在他深陷危机到一种自己的力量已无法自救的情况里时,才能动用这袋子里的信令。

    否则,若在寻常时间里,让识得此物的人发现,这种只有皇族才能拥有的东西竟出现在一个平民手里,恐怕他不但不会因为此物获得什么好处,还会惹来无尽麻烦。

    原本王哲也不确定,杨陈今后会不会有机会用到这东西。

    而杨陈自己也是一直坚守着王哲所托的那几句话,起初他心里高涨的那份好奇心,也在平静日子的延续过程里,渐渐淡下。

    但这种牵强维系着的平衡,却还是这么快就因为一个小波折而打破。

    不过对双方而言都很幸运的是,杨陈不识“金鲤令”的作用,一时间只把它当成一只纯金铸造的贵物,既不拿它显摆在外,也没将其丢弃。

    只是不知道在今后的日子里,杨陈会不会因为发现这只鱼形信令的铸金质地而曲解了王哲的意思,在囊中羞涩时拿它熔了“解难”?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在送莫叶去叶府的路上,索性无事,杨陈又将他所知道的叶府情况都说给莫叶听了。

    但由于杨陈之前来叶府一趟,从头至尾都没有真正进府,他对叶府事件的了解,只局限于外界听闻,他虽然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,却仍不太具体。

    待到莫叶亲身走进叶府内,她才真正有些吃惊,陪她一起进来的杨陈也有些能感觉到了,叶府上下,似乎浮着一缕要办丧事的氛围。

    叶府仆人大多都还认得莫叶这个前几天在府中养伤的女孩子,杨陈刚一说他们两人是来自宋宅,守大门的家丁立即将两人迎去了府内会客厅,热茶很快奉上。

    在非重大节日期间,对于两位较为随意到来的闲客,叶府的基本待客之道,还是做得比较周全的。看见这一幕,莫叶也是觉得稍微安心了些,看来叶府虽然遭了事,境况却还没坏到全局乱套的地步。

    然而她并不知道,她现在还能看到的这样比较稳定的局面,除了叶府所有仆人对家主的忠诚信诺够坚定,还有一份功劳,在于阮洛的坐镇主持。

    如果没有阮洛出面,当着所有人的面做出承诺,以及温言劝慰,现在会客厅里服侍他们用茶的仆人,以及府中其它位置的仆人,现在估计还一齐六神无主地跪在叶正名卧房前的庭院里呢!

    莫叶无心饮茶,人虽然还稳坐在椅子上,心神却已经快要飞到屋外去了。

    而叶府的仆人也无心待客,大小两位家主都病倒了,也无人出面接待那两位闲客。不过两位客人到来的消息,很快便陆续传到府中两位主事大丫鬟那儿。

    两个丫鬟知道莫叶来了,各自都是精神振作了一点。虽然莫叶可能帮不了她们什么忙,但在这个叶府有难的时候,熟悉的朋友到来,总是可以在精神上给己方一些鼓励安慰的。

    关键一点,还是因为叶府两个主事丫鬟都知道,莫叶与叶大小姐之间的谊情。她们看见自家小姐刚才在哭昏了以后,中途醒来过几次,是醒一次又哭一次,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,正心急如焚,此时莫叶到来,使她们忽然想到,也许这个与自家小姐有过换命交情的人,或许能让小姐找到一丝安心的定力?

    小丫还在厨房招呼煮药的事。她一个人既要负责熬煮老爷和小姐的两份不同的药汤,还要管全府将近二十来位仆役驱寒的汤剂,为了防止药味串合,熬药的炭炉分别放在厨房以及其左右一共三间房内,一时无法分神别顾。

    看来她之前与小玉商量的分工行动,是很有实际作用的,此时的她便可以全心全意管着煮药的事,其它琐碎多变的事,自然有小玉顾揽。

    而小玉一听莫叶来了,很快便来到前厅,话不及多说,直接就把莫叶引去了叶诺诺的闺房。

    虽然小玉与小丫是分别在两处得知莫叶到来的消息,但她俩人在得知这消息后,心中的想法其实是极为一致的。假如现在将两人的位置调换一下,迎接莫叶的人是小丫,她也一定会这么做,无须再找他人商议。

    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,希望莫叶能够劝慰住叶诺诺,让她不要再以泪洗面。

    所以在从前厅到叶小姐闺房之间的这一条很短的路途上,小玉以更短的话语,将叶府发生的事说给了莫叶听,她讲此事的方式,也因为话语过短,而变得极为直接,与莫叶从杨陈那儿听来的消息,给她带来的感觉完全不同。

    莫叶惊讶得良久说不出话来。

    而在走入叶诺诺的闺房之后,看见叶诺诺辫发散乱、额前汗湿、嘴唇干裂、双眼红肿,泪水已将两边脸颊侵染出数道红痕,莫叶即便不听她半声哭泣,她自己也已经是湿了眼眶。

    这是一种自发性的感情流露,在看见自己心目中占有不轻地位的人伤心欲绝时,不需要理由,自己也会跟着被扯痛心弦。

    莫叶迈过房门,还未走近,坐在床上耷拉着头的叶诺诺似乎是忽然生出心眼,蓦然抬头,目光直直看向房门处的莫叶,痴怔了片刻后才忽然开嗓唤道:“姐……”

   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哭久了,嗓子干哑,在称唤莫叶时,只喊出了一个字。

    但这个字,却比叶诺诺平时习惯喊的那四字称谓,更为敲痛莫叶的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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